滿門英烈鑄忠魂

——記程訓宣和她的一家

21歲，革命烈士程訓宣英勇就義！程氏一家的英勇事跡在大別山地區(qū)無人不知、無人不曉，他們在戰(zhàn)爭年代表現(xiàn)出的對黨的忠誠、對愛情的忠貞以及孝義，永遠銘記在大別山人民的心中。

兄妹齊心鬧革命

程訓宣，1911年出生在紅安縣七里坪鎮(zhèn)程維德村一個貧苦的農(nóng)民家庭。程維德村是在當?shù)赜?00年歷史的村子，程家世世代代在這里含辛茹苦、開荒墾地、造田筑屋。村子里有一座程氏祠堂，是當年紅軍活動的中心，大革命時期，該村近600多人，就有300多人參加了革命，獻出生命者有160多人，可謂是“家家有紅軍，戶戶有烈士”。

程訓宣家祖祖輩輩都是貧苦的農(nóng)民。父親為人忠厚，母親雖然不認識字，但性格開朗，愛管“閑事”，是個熱心腸的人。家里兄妹五人，1927年黃麻起義前后，她兄妹五人相繼參加革命。

程啟光是程氏五兄妹中的老大，1927年參加黃麻起義，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，是徐向前手下的紅三十一師特務隊隊長。在他的影響下，程氏五兄妹都參加了革命。

程訓宣的二哥程啟宗，是程維德私塾的教書先生，他以此為掩護開展地下工作，發(fā)動群眾同土豪劣紳作斗爭，1928年9月，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于程氏祠堂前面的河灘上，時年25歲。

程訓宣的三哥程啟東，也是中共黨員，擔任紫云區(qū)五鄉(xiāng)蘇維埃主席，他從事農(nóng)運工作，積極組織農(nóng)民武裝，在敵89師進剿時，不幸被捕，他在獄中堅貞不屈，敵人在黃安縣城將他殺害，時年25歲。

程訓宣的弟弟程啟波，曾任紅四軍警衛(wèi)員，后任排長、連長，由于打仗勇猛，被任命為英山縣獨立團團長，后來在鄂豫皖蘇區(qū)反“圍剿”斗爭中犧牲，年僅22歲。

程訓宣是五兄妹中的唯一的女性，說起程訓宣，當?shù)氐膵D女都說她是好樣的。她沒念過什么書，但是性格開朗，愛說愛笑，在哥哥的影響下參加了革命。1928年，吳光浩率紅三十一師回黃麻老區(qū)活動，她沖破封建舊禮教的束縛，投入革命隊伍，從事婦女工作，擔任程維德村的婦女會主任。她帶領(lǐng)婦女剪發(fā)放足，爭取婚姻自主，是個大腳姑娘，她們還組織了送飯隊、洗衣隊、宣傳隊，為紅軍做后勤工作，照顧傷病員，在檀樹崗一帶是叫得響的婦女主任。她為人正派，工作積極，對黨忠誠，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后來經(jīng)曹學楷和倪志亮的介紹，于1929年下半年同徐向前結(jié)婚。1932年，在“肅反”中被錯殺，年僅21歲。

一家兄妹5人，就有4人為革命獻出年輕的生命。在大別山地區(qū)，像程訓宣這樣的姑娘成千上萬，她們雖出身貧寒，命運坎坷，卻懂得“我不擔當誰擔當”的道理！像程氏這樣的革命家族千千萬萬，這些家族雖非豪族大戶，卻深明大義——“沒有國哪有家”！他們用自己寶貴的生命把對革命事業(yè)的忠誠，寫在生他養(yǎng)他的大地，他們是理想的殉道者，主義的踐行者！

伉儷情深成佳話

程訓宣與徐向前元帥的愛情故事經(jīng)受革命的考驗，在大別山被傳為佳話。

1929年5月，徐向前同志受黨中央委派，前來黃安（今紅安），幫助曹學楷、吳煥先、戴克敏、程翰香等同志領(lǐng)導鄂豫皖蘇區(qū)農(nóng)民運動，擔任紅十一軍三十一師副師長。此時，鄂豫皖特區(qū)正在各地擴編，特區(qū)政府在程維德村等地設(shè)立紅軍招募處，成了紅軍招募處的辦公地點。徐向前擔任紅三十一師副師長后，在蘇區(qū)除了打仗，還經(jīng)常和當?shù)氐睦习傩沾虺梢黄钍苋罕姷膼鄞鳌?/p>

有一次，徐向前和蘇區(qū)政府主席曹學楷來到程維德村察看擴紅工作，在祠堂門口的地坪上，婦女會的姐妹們正在表演節(jié)目，只見一位頭剪短發(fā)的姑娘正在大方地演唱送郎當紅軍歌曲。

由于曹學楷知道蘇區(qū)的環(huán)境非常惡劣，需要人照顧個人生活，所以就有心為徐向前和程訓宣當一回“紅娘”。他對程訓宣說：“可英（程訓宣小名）啊，徐向前是我們的軍區(qū)領(lǐng)導人，生活都無人照料，老哥想給你做個媒呀!”程訓宣輕輕笑了笑，算是答應。

這年秋天，曹學楷和戴克敏他們商量，趁著冬季休整的時候就把徐向前的婚事辦了。到哪里去設(shè)置新房呢?這時曹學楷有辦法，他說就叫紅軍招募處騰一間房子吧!

這時有人擔心地問：“招募處不是程家的祠堂嗎?這能行嗎?”曹學楷當即派人把族長程昭利請來說了事情的原委，程昭利說：“紅軍是為我們窮人救命人，沒有空房子，就讓他們在祠堂辦吧!可英嫁了徐師長，可是我們程家的榮光，你們要辦得熱鬧一點。”

大哥程啟光也說“家里人都沒得意見，就這么辦吧!”就這樣，程訓宣和徐向前兩人在自家的祠堂里舉行了簡單而又熱鬧的婚禮，洞房就設(shè)在祠堂邊的兩間祖屋里。這一年，徐向前28歲，程訓宣19歲。

婚后不久，1932年反四次“圍剿”戰(zhàn)事正緊急時，當時因作戰(zhàn)勇敢，升任紅四方面軍總指揮的徐向前，一心奔赴前線戰(zhàn)斗，程訓宣則繼續(xù)在后方從事地方婦女工作，相互之間很少能得到對方的消息。

1931年底，張國燾來到鄂豫皖蘇區(qū)后，大搞“肅反”， 肅反擴大化的錯誤，在蘇區(qū)，在紅軍中像一場瘟疫，迅速蔓延著，鄂豫皖蘇區(qū)的許多優(yōu)秀將領(lǐng)和地方干部被打成“改組派”、“第三黨”和“AB團”，予以逮捕、殺害。

1932年6月間，位于七里坪王錫九村的鄂豫皖特區(qū)保衛(wèi)局將程訓宣抓走了，與程訓宣一同抓走的還有她的嬸娘黃鳳仙。程訓宣被關(guān)押后，保衛(wèi)局的人員對她用盡酷刑，威逼她承認是“改組派”，要她承認徐向前也是改組派，可程訓宣死也不肯誣陷出賣自已的丈夫。張國燾沒有得到她的口供，就下令將程訓宣處死。

臨刑之前，程訓宣脫下她和徐向前結(jié)婚時穿過的一件紅棉襖，交給嬸娘黃鳳仙說：“嬸，你的孩子還小，你要堅強些，爭取活著出去。這件衣服你留下暖暖身子吧”，并囑托她轉(zhuǎn)告丈夫徐向前：“你的妻子對你是忠誠的，對黨是忠誠的。我是為了革命而死的，你不要為我難過。”

那時，徐向前正帶領(lǐng)全軍在前方緊張地對付國民黨的第四次“圍剿”，根本抽不開身回家看望妻子，也沒有得到妻子被捕和犧牲的消息。直到長征抵達延安后，才知道妻子已經(jīng)犧牲了。

因為黃鳳仙是紫云區(qū)五鄉(xiāng)的政府委員，他丈夫程紹緒是紅軍戰(zhàn)士，后來獲釋。解放后，黃鳳仙把這件紅棉襖捐贈給紅安縣革命博物館珍藏。

王錫九村后的黑洼，就是保衛(wèi)局殺害革命干部的刑場，很多紅軍將領(lǐng)倒在張國燾的屠刀下，在這里，程訓宣和兩千多名紅軍戰(zhàn)士一起長眠在這里。解放后，人民政府追認程訓宣為革命烈士，在黑洼為紅軍戰(zhàn)士和程訓宣修建了墓。一處墓碑寫上“程訓宣烈士名垂千古”。

程訓宣的死，對徐向前打擊很大，心中的隱痛一直難以消除。1984年徐向前在寫《歷史的回顧》時，特意敘述了程訓宣在“肅反”運動中的遭遇，稱其為“我愛人程訓宣”以示悼念，表達了一位老革命家含蓄而深沉的繾綣之情。

1990年9月21日，徐向前元帥與世長辭，按照他的遺囑，部分骨灰撒在紅安的土地上。一朵朵鮮花伴隨著徐向前元帥的骨灰，撒落在大別山的山山水水之間，撒落在程維德村的鄉(xiāng)間小路，撒落在程訓宣烈士長眠的地方。

母子孝義代代傳

愛妻被殺， 此后10多年，徐向前一直不愿再娶。他對岳母汪秀芝老人也充滿孝心，盡心盡意地照顧體貼，情真意摯，感人肺腑。

新中國在隆隆的禮炮聲中誕生，兵荒馬亂的日子終于結(jié)束了。汪秀芝老人多么想看看自己心愛的女兒啊！于是，她從鄉(xiāng)下來到北京，住進了大兒子程啟光的家里。徐向前得知，立即趕去看望岳母大人。

幾十年來，徐向前一往情深地懷念著程訓宣，并為自己當年無力保護她而抱憾終生。但他和程啟光等人卻一直沒有把程訓宣犧牲的消息告訴老人。老人已經(jīng)失去了幾個孩子，老伴也被戰(zhàn)爭奪去了生命。她經(jīng)受了那么多苦難，怎么能再讓她承受這樣的打擊？

徐向前走進了程啟光的家門。一家人正在吃飯。岳母打開櫥柜，拿出一罐米酒給女婿倒酒，手在不停地顫抖。她緊挨著女婿坐下，把米酒遞到他手里。徐向前又像當年從戰(zhàn)場上回到了家里一樣。岳母放下碗筷，把手放在桌子上，習慣性地專心等待著女婿把飯吃完。

“向前，訓宣到哪里去了？娘來了，她也不來看看我？”岳母終于忍不住，問道。

徐向前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。老岳母真的還不知道女兒早已犧牲了！他不忍心把這個不幸的事實告訴老人。

“噢，訓宣在陜西學習，怕一時回不來呢，您別怪她。”他解釋時聲音有些異樣。

“這孩子，咋不想娘呢？一走就是幾十年，忙啊忙，這回又不在……”老人眼里噙滿了淚水。她用衣角擦了擦淚眼，竭力控制住自己，又說：“來，向前，先不談訓宣，你喝喝娘帶來的紅安老米酒。”徐向前一飲而盡，又讓程啟光給他斟上一杯，說：“這一杯，我代訓宣喝了，向娘賠罪。”就這樣，他連干了幾杯。老人家就這樣眼睜睜地瞅著他，一直瞅著他把飯吃完。

徐向前望著老母親那滿頭的銀絲和期待的目光，他的心在發(fā)緊，喉嚨里也像堵了什么。多少年了，老人還被蒙在鼓里，她會想些什么呢？是女兒的不孝，還是她預感到了什么？

他真想把一切都告訴老人家，但他不能說，他說不出口。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，在一個既簡單又復雜的問題上就那么折磨自己，這可比打仗還難啊！為使岳母得到晚年的幸福，徐向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編織善意的謊言，并為此付出了“昂貴的代價”。

為了擺脫老人對女兒的“追蹤”，徐向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給程訓宣“調(diào)動工作”，從陜西“調(diào)”到青海，又從青海“調(diào)”到新疆，最后一直“調(diào)”到蘇聯(lián)。“蘇聯(lián)不是修了嗎？她為什么還不回來？”老人擔心地問。“哪里曉得呢，怕是有事吧！”徐向前只好和老人一起嘆息一番，直到老人反過來安慰他、勸解他才作罷。

盡管見不到女兒，汪秀芝老人卻不再感到孤獨。透過女婿的關(guān)懷，她感到了女兒的體貼。在徐向前等人的細心照料和贍養(yǎng)下，老人安度晚年，直到1972年離開人間，享年96歲。

臨終前，老人躺在病床上，看著徐向前給她剝開的橘子，她臉上泛出微笑，不知不覺地流下了淚水。她拉著徐向前的手，緩緩地說：“向前，你是個好心人。訓宣跟著你，我死也放心了！”

徐向前對岳母的孝義在他的兒子徐小巖身上也得以傳承和體現(xiàn)。徐小巖是徐向前和后來的妻子黃杰的兒子，曾任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、解放軍總裝科技委員會副主任，中將軍銜。2016年5月9日，徐小巖將軍來到七里坪鎮(zhèn)程維德村看望程訓宣烈土親屬和村民，并參觀位于程氏祠堂內(nèi)的徐向前元帥舊居。

徐小巖參觀了程氏祠堂、徐向前舊居，與村民親切交談合影留念，并向該村贈送了一批徐向前傳記、畫冊等書籍。

又來到王錫九村黑洼當年程訓宣烈土犧牲的地方，鞠躬默哀，向程訓宣烈士敬獻花籃，花籃上寫著:“敬愛的訓宣媽媽永遠活在我們心中，徐小巖敬獻”。為了表達對這位英雄媽媽的深深地懷念和無比的崇敬之情，徐小巖將軍親手摘下三支盛開的山花深情地擺放在訓宣媽媽的墓前……